（李志雄攝）

經文：馬太福音九章9-17節

香港教會近年面對的其中一個最大問題，就是青少年信徒出走。他們離開教會的原因很多，已經有很多不同的研究和評論，故不用在此詳細探討，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大多數是帶着對教會的失望而離開的，但其中不少仍然忠於信仰，他們離開的只是教會，不是基督。曾經有不少人提出如何吸引青少年人回到教會的方法，然而最近在一個場合上大家討論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其中有一相當熱心的年輕信徒，她本身在一個基督教機構中從事推動倡議和教育的工作，有人問到她有何意見時，她這樣回答：「其實我也沒有返教會一段日子了，因為對教會很失望，對社會的應有責任不聞不問，甚或不加思索地只跟主流社會來回應，青年人都很失望，很難繼續留下來。若問我，教會該作甚麼的話，可能教會不需要辦甚麼新事工，教會只要做好自己，年輕人就會自動回來的了。」她的提醒確非常真切。

我們常常在策劃要做很多新的事工，去吸引青年信徒回來教會，然而可能我們要自省，問題的核心也許不在於事工的新鮮感和吸引力，而在於我們自身是否真正地活出跟隨耶穌基督的應有生命，讓教會成為教會，讓生命影響生命。然而，如何讓教會成為教會呢？

毋忘跟從主的初心

馬太福音九章9（《和合本修訂版》，下同）談論到馬太跟從耶穌的故事。經文說耶穌看見了馬太坐在稅關上，就呼喚他「『來跟從我！』他就起來跟從了耶穌」。路加福音也記載這個故事：「他就撇下所有的，起來跟從耶穌。」（路五28）有趣的是馬太福音的記載中並沒有「他就撇下所有的」這一句，只是簡單地說「他就起來跟從了耶穌」。很可能在馬太的心目中，他只關注一件事情，就是耶穌呼召他，他就跟從了耶穌。其他的細節都不是重要的了，所以我們辦佈道會的話，千萬不要找馬太做見證嘉賓，因為他可能只在作見證時說：「耶穌呼召我，我就起來跟從了他」，就完結了整個見證。就如這裡的經文，他沒有記載前因後果（如何認識耶穌）、沒有蕩氣迴腸的感人故事（他在碰見耶穌之前的一生），因為對他來說，他只關心一件事情，就是耶穌呼召他，他就跟從了耶穌。

事實上，信仰可以很複雜，但其實也可簡單，就好像馬太一樣，他的眼目只有一樣事情，就是上主呼喚他，他就作出回應，跟從了耶穌。其實這本來就是信仰最基本的核心，相對而言，其他的都變得不重要了。用今天的說法，這是我們的初心。然而我們行在這條信仰的路上，又有否慢慢失去了我的初心呢？

承認自己也是罪人

經文接著說：「耶穌在屋裡坐席的時候，有好些稅吏和罪人來，與耶穌和他的門徒一同坐席。」（10節）根據路加福音，其實是馬太在自己家裡為耶穌大擺筵席的，但在馬太福音卻沒記載這點，只是簡單地說耶穌在屋裡坐席，有稅吏和罪人來一起。很明顯馬太的焦點並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法利賽人的說話上。馬太這樣記載，法利賽人看見，就對耶穌的門徒說：「你們的老師為甚麼與稅吏和罪人一同吃飯呢？」（11節）表面上，法利賽人是跟耶穌的門徒說話，然而耶穌彷彿也聽見了（因耶穌隨即便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也就是說，法利賽人表面跟耶穌的門徒說話，但其實是刻意地讓耶穌聽見，好讓耶穌尷尬。然而，耶穌卻沒有透過門徒傳話，反而直接地對法利賽人說：「健康的人用不著醫生；有病的人才用得著」（12節）你想法利賽人會認同自己是健康的人還是有病的人呢？很明顯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是健康的，耶穌——才是有病的人！

反觀我們，我們會否認同自己是病人呢？從屬靈的層面，相信我們很容易有一個想法，我們從前是病人，但今天已經痊癒了，健康了，不再是病人了。但真的是這樣嗎？

此後，耶穌隨即再說：「我喜愛憐憫，不喜愛祭祀。」（13節）對於耶穌那一番言論，法利賽人的反應是怎樣？他們也許會認為：「耶穌是在『博出位』，所以說這些嘩眾取寵的說話……耶穌真是有病的人，怪不得他會與一班『罪人』走在一起……」事實上，當時普遍的猶太人皆會認為自己都是亞伯拉罕的子孫，所以他們一直都過分別為聖的生活，這就是猶太人的尊貴身份。然而，他們都誤解了「分別為聖」的重點並不在於聖潔或不犯錯，而在於「分別」，那就是說，我們都是被上主呼召，因而被分別出來，成為一班跟從上主之蒙恩的罪人。我們當然要努力做一個好人，不做錯事；然而我們更要認識到，我們怎樣努力也不會是義人，我們只是活在上主恩典和憐憫下，及不斷能清楚認識到自己仍是一個罪人，從而學習繼續活在上帝的恩典和憐憫中。

耶穌說「我喜愛憐恤，不喜愛祭祀」。祭祀是猶太人禮儀和敬拜的最重要部份，耶穌說此話卻似乎在否定祭祀的重要性。事實上，耶穌不是要否定祭祀，而是要喚醒這些宗教領袖和猶太人，他們已過份地把宗教禮儀成為了信仰生活的重心，忘記了上主才是他們信仰和人生的中心。耶穌要告訴他們，他們其實都不是健康的人，與他們眼中的罪人一樣，都只是有病的人而已。所以耶穌跟着說：「這句話的意思，你們去揣摩。我不是來召義人，而是召罪人。」（13節）

猶太人是亞伯拉罕的子孫，擁有五經和完善的宗教生活，但是他們在上主眼中仍只是罪人和病人，我們又如何呢？我們會比今天的非信徒更為義嗎？

同享被接納的筵席

耶穌回答了他們後，施洗約翰的門徒來見耶穌，說：「我們和法利賽人常常禁食，你的門徒卻不禁食，這是為甚麼呢？」（14節）為甚麼約翰的門徒有這個問題？按照舊約聖經，本來禁食只需要在每年的贖罪日作的，然而後來宗教領袖就把禁食日子增加了，來表示自己的懊悔，祈求上主的寬恕，後來連星期一和星期四都要禁食。約翰和他的門徒都跟從了這些猶太人的習俗。雖然耶穌也常有禁食祈禱的時間，但卻很少強調禁食，反而常與那些被認為「不三不四」的人一同坐席吃飯，所以耶穌就告訴他們說：「新郎和賓客在一起的時候，賓客怎麼能哀慟呢？但日子將到，新郎要被帶走，那時候他們就要禁食了。」（15節）在舊約時代，以色列人盼望着彌賽亞來到他們中間，帶來新天新地，回復以色列國昔日的光輝，這是他們所引頸期待的日子。耶穌告訴他們，他們所等候的彌賽亞已經來到，新時代已經降臨，他們所盼望的那日子已經來到，所以就不需要再以禁食等候，反而他們就好像在婚筵中跟新郎一起，要跟這位彌賽亞一同坐席，享受他所預備的筵席。

對猶太人來說，可以享受彌賽亞筵席的只有猶太人，只有遵守摩西律法的人，才可以坐席。然而耶穌卻告訴他們，所有人，就是包括他們眼中的罪人，都可以與他一起坐席吃飯。在聖經世界，一起坐席吃飯是一個很重要的意義和標記，因為可以一起吃飯的都是自己人，甚至是一家人，所以跟彌賽亞一起吃飯，就代表我們是屬於彌賽亞的。主耶穌基督來到，已開始了一個新時代，就是會邀請所有人都來這個筵席，而教會的生活也就是一個筵席，因為我們都是在基督裡的人，都是上主家裡的人，我們都在聖餐中同領一個餅一個杯，代表我們都是屬於主耶穌基督的人。然而撫心自問，我們有時會否也會覺得，有些人是不配領聖餐的，因為他們都是罪人？對於出走了的人，特別是那些跟我們不一樣的信徒，我們有否也暗中慶幸，他們終於都離開了？我們會否不期然地在想，教會又重新回復到一個我們這群義人和健康的人可以開心一起筵席的地方了？然而，其實這個會否只是一個俱樂部，而不是上主的教會呢？耶穌的一生要呼召的，就是那些罪人、那些知道自己是生病的人，邀請他們來跟他坐在一起，享受上主的筵席，所有跟隨主耶穌的人也進入了這個大家庭，也會跟這些罪人一同坐席，因為這是耶穌的筵席，不是我們的。

耶穌跟着又說了兩個比喻，就是衣服和酒的比喻。他說：「沒有人把新布補在舊衣服上；因為所補上的會撕破那衣服，裂口就更大了。也沒有人把新酒裝在舊皮袋裡，若是這樣，皮袋會脹破，酒就漏出來，皮袋也糟蹋了。相反地，把新酒裝在新皮袋裡，兩樣就都保全了。」（16-17節）這兩個比喻都指出同一樣事情，就是新和舊的不能夠放在一起，也就是說，跟隨耶穌的人已經獲得了新生命，我們就不能用舊世界的那套生活方式，也就是不能與這個世界的主流價值相容，所以保羅說：「不要效法這個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叫你們察驗何為上帝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羅十二2）這就是分別為聖了，這就是說，我們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帶着我們只是一個蒙恩罪人的醒悟，不斷心意更新而變化，分辨何謂上帝信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跟這個世界有何分別，然後活在上主的恩典和憐憫內，生命慢慢得以改變；而不只是跟隨一套既定的宗教儀式、道德規律、宗教禮儀模式過活，活在這個世界的樣式和主流價值的模式中，那麼那就只是把新布補在舊衣服上，或把新酒裝在舊皮袋裡。

總結

回到最初的問題，怎樣才可以讓教會成為教會呢？今天的經課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提醒：我們需要不斷回到初心，重新認定一件事情，就是當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耶穌來呼召我們去跟從他，並且跟他一起坐在筵席上，與其他跟隨主的人一同坐席；並且終此一生也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罪人，故此要學習常常仰望耶穌基督。我們能夠接納自己是個罪人，只因上帝接納我這個罪人，並與所有跟隨耶穌的人成為一個蒙恩罪人的團體，彼此提醒和接納作為蒙恩罪人的身份，讓教會成為教會。

禱文

創造天地的主，我們讚美祢，稱頌祢，因為當我們還作罪人、向你頑梗叛逆的時候，祢差遣聖子耶穌基督來到世間，為我們的罪釘在十字架上，成就了救恩，並呼召我們接受救恩和跟隨祢。

感謝主耶穌，祢拆毁了人與人中間因著種族、文化、性別、偏見而使我們隔斷的牆，因著祢的恩典在聖靈裡合而為一，享受祢在萬世以先預備的筵席。然而求祢寛恕我們，仍然經常活出舊世界的樣式，使教會不斷分裂，使教會不成教會。求祢叫我們不要消滅聖靈的感動，學習不自以為義，因為我們都只是蒙恩的罪人。

我們又為著我們的社會禱告，求主賜政府智慧，及加添社會上每一個人承擔的力量，在經歷了重大的衝突後，賜給整個社會能有著盼望，得以更新轉化；也求祢醫治及修補政府與市民之間的不信任，讓社會在公義的基礎上建立和平友愛；並在撕裂與對立中，求祢引導教會與各信徒作和平之子，能在這個城市中作有效的見證，讓眾人都高唱哈利路亞，榮耀祢的名。奉主耶穌的名，阿們。

（本文為香港基督教協進會今年的香港主日講章，今年的香港主日為七月一日，協進會歡迎堂會採用此篇講章。作者為中華基督教會青衣全完堂主任黃偉昌牧師及基督教協進會助理執行幹事尹凱榮，承蒙允准刊載。）

文章轉載於『時代論壇』，原文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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