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搞行政，管理一間虧蝕多年的機構，每天為錢財心煩勞累，少了許許多多時間看書。從小愛看書，現在沒時間看書，難免有種焦慮，擔心自己變蠢變笨變無知，也羨慕別人有時間（或懂得分配時間）看書，覺得自己跟這些多看書的人的差距，已經愈拉愈遠。

別人在看書，我卻在看報表，看倉存記錄，看哪個倉哪些書還有多少存貨，看這家那家總代理的結算如何，一堆數字，介乎有意義與無意義之間。重重複複看著一堆數字，到底令自己的知識與智慧有何增長，著實耐人尋問。

管理一家文字事工機構，當然鼓勵人閱讀，不過自己的閱讀時間也不斷遭剝削，也是種諷刺。但化為同理心，我自然明白在香港這種相當扭曲的社會，我們當教牧的也可能招架乏力，又怎能怪弟兄姊妹不肯閱讀？他們有時間嗎？而閱讀對為疲於奔命的信徒來說，真的有我們所說的那麼要緊嗎？「保命第一」，有時覺得最緊要的是幫他們、幫自己保住小命。

但我也常常提自己，即使沒時間看書，仍要在生活上操練自己。陽明先生說：「人須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宋明理學家強調事上磨練，我記得陸象山先生提過，他負責管理家族事務那幾年，學問特別精進。他講的，應該不是知識性的增長，而是在事務人情上的磨練應對判斷，原來在琢雕、提煉、篩選、過濾過去所學的知識，然後內化成他生命的實質。

別人在看莫特曼，我卻在看一份一份的報表、倉存記錄，我只能對前者乾羨慕，然後提醒自己：「衰仔，認命啦，搞掂份報表，搞掂盤數啦。」並且還要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偏激、不要苦毒、不要埋怨、不要憤怒、不要變壞，捱得過，就能狠狠地脫一層皮。讀了那麼多聖賢書，這幾年就是要看自己是讀真的還是讀假的，如何在那恍似無意義的日子裡承擔責任。

是的，這幾年最深體會的是很多事都是無意義的，不單失敗的事無意義，連成功的事也可以是無意義的；讚賞，無意義；辱罵，無意義。寵辱不驚，世事原是倥傯。奇妙的是，在那無意義的事中，卻有你的責任，要你學會去承擔。

加我以數年，五十以學傳道書，可以無大過矣。過幾年，可以講傳道書了。

原文鏈接：https://medium.com/@douglas_wang/事上磨練-5c4f04922d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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