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五早上，我躺在沙發上和中國的朋友開聊，我說今天下午我要去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看梵高的特展，對，特展的名字叫“梵高的臥室。”他說，你太幸福了。展出多少梵高的原作啊。我說，36幅吧。他問，梵高畫的臥室都在嗎？我說，是啊。這是北美第一次將梵高的三張“臥室”放到一起展覽。原作一張藏在阿姆斯特丹，一張藏在巴黎的奧賽博物館，一張就藏在我們芝加哥。他說，真想去看看吧。我說，來吧，展覽一直到五月末。四月底之前，從中國飛到芝加哥的機票不貴。。。。。。
聊完了之後，我著實得意了一番。能看到這麼多梵高的傑作，實在太幸福了。幾週前我就知道了“梵高的臥室”特展的消息。在我的新浪微博中，我與“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官方微博”早就是相互關注的好友。我曾經向他（或者她）詢問了梵高特展的消息，他們不僅傳給我特展的文字資料，還告訴我，週末去看的人特別多，進館要排一個多小時的長隊。他們還說，“希望您和您的畫家朋友能來看看。”這一切，都令我挺感動的。我們雖然到現在還沒有見過一面，但卻因著熱愛梵高而成為朋友。 拉開窗簾，長天佈滿了白雲，一條條白雲，短短的，如浪花，從東方湧起，一直湧到高空。我帶著一路的雲花，乘火車到了芝加哥。下車行走，風聲呼呼，撲面而來，幾乎是推著我走。而高空上，它推著白雲在飛，一團團白雲馳過高樓後，留下大塊的碧藍，但不一會兒，就又被一團雪白蓋住。 一切都這麼美好。 我是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的會員，參觀免費，連五元錢的特展費也免了。還可以帶一個朋友，也是全免。我還多帶了兩個朋友，他們國內到美國辦事，我說，千載難逢，一定要看看。美食，要幾個一起吃才更香，而欣賞佳作，更是如此。古人云獨樂不如眾樂。報導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梵高的臥室系列聚集在一起。上一次是在梵高逝世一百週年，但那次不是特展。 “臥室”是梵高的代表作之一。 進館了。雖然不是周末，但人還是不少，第一個展廳，一面大牆上貼了許多小圖片。一開始我沒在意，想馬上去看原作。但看許多人都在那慢慢看，我也就跟著看了。一看就驚訝了，原來，這裡的主題都圍繞著一個字，房子，更準確些，家。一直到整個特展看完，這個主題都沒有變。我非常敬佩這次特展的策劃人——Gloria Groom，她是芝加哥藝術博物館歐洲繪畫、雕塑部主任。那些贊助者，不得不贊，他們不僅讓我看到了一個最偉大畫家的傑作，而且讓我思想、感受自人類以來就思考的一個基本問題：家。什麼是家？ 第一張小照片就是房屋，畫於1864年，是至今發現的梵高最早的作品，那年，梵高才11歲。他畫的是一個穀倉和農舍，中間一棵樹。無論是穀倉還是農舍，畫的都很踏實，是普通人家。這是一個預示嗎？它暗示著梵高一生在尋找一個家？又意味著他一生在流浪，在這塊大地上，他是一個異鄉客。我最近有了自己的一個微信公共號，朋友問起個什麼名字好，想了想，我說，就叫“異鄉客”吧。在這個地球上，注定如此。 又一張照片，一大群人拍照，其中一人是梵高，我光顧看哪個是梵高了，但還是看不清楚，也忘記了拍照。接下來，又是梵高畫的房子。這一幅，農舍旁邊有一個教堂，另外一幅，也是如此，而
梵高此時已經23歲了。他要表達的是什麼？他有意或無意中流露的是什麼？家和教堂有什麼關係？也許，教堂就是心靈的家園吧。梵高在生命的最後一年，在奧威爾這個小鎮，又畫了一幅名作，奧威爾教堂。我看過那座教堂，外表有些古舊，但在梵高的畫筆下，色彩斑斕，我特別注意到一個細節，一個老婦人正走在教堂旁邊的小路上，她是在走向教堂，而不是離開。而那時，梵高已經很久沒有走進教堂了。 中間還有許多照片，有的是實景，有的是梵高的畫作，最後幾張中，映入我眼簾的梵高的墓地。看到它，我心頭一酸。在人間，梵高最後的居所是墓地，而當他被埋進土中時，他才37歲（1853.3.30——1890.7.29），距離他畫出第一幅畫不過26年。就在9年前， 1881年，梵高在寫給弟弟提奧的信中才宣告：“我開始畫畫了，我並不打算放棄它，所以這是我首選的道路。”（《梵·高藝術書簡》第46頁） 梵高開始畫畫了，從第二個展廳開始，牆上掛的畫作都是梵高的原作。首先看到的是梵高早期的幾幅風景和人物畫，那時他畫的風景還沒有後期那樣的熾熱和絢麗，但包含了同樣深情，就像他同弟弟說的那樣：“我們身上永遠會保持布拉邦特的田野和石楠樹叢的氣息，”（同上，第2頁）那是故鄉的氣息。 但他的幾幅人物畫，無論是：《小牧羊女》，還是《劈木頭的人》《剪羊毛的農夫》，都透出了深入骨髓的淳樸。他在決定繪畫之初（1882年3月11日）就宣告：“對於藝術品而言，誠實是最好的策略......讓我忠實於自己，以一種粗獷的風格來表現淳樸、粗魯但真實的東
西。
” （同上，第90頁）這些畫作，明顯地能看出米勒的影響，梵高曾盛讚米勒畫出了“人物深處的靈魂。” （同上，第35頁）或者說，人的靈性。 接下的一幅是《鳥巢》，畫於1885年，畫作的旁邊，還有一個模型，樹枝，鳥巢，鳥蛋。梵高畫了4個靠在一起的鳥巢，但都是黑乎乎的，顏色也濃，讓我感到很沉重，但鳥巢裡的兩個小鳥蛋，卻閃出一點淡藍色的光。鳥巢是鳥蛋的臥室，也是它們的家。莫非，梵高畫鳥巢時也想到了家，鳥兒尚且有家，何況人乎？ 寫作此文時好奇，上網又看了梵高畫的幾幅鳥巢。鳥巢，也就是鳥的臥室吧？ 就在畫出《鳥巢》的同一年，梵高自述他希望達到的境界是表現生命。他還4月21日寫給弟弟的信中說。“為了描繪鄉村生活，一個人必須掌握許多東西。另一方面。沒有其他的事比製作此類畫更要在精神上寧靜，更要在物質上擔憂。”（同上，第215頁） 又是梵高畫的一幅農舍，我看過後，剛剛拍照，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說，不許拍照，我不解，問為什麼。她說這是私人藏品。又說，整個特展中，就這副禁止拍照。我說，對不起。她說，請你把照片刪除。然後，盯著我把照片刪除了。 畫的上面寫了梵高信中的一段話：植根鄉村，畫農民的生活，除此之外，此生我別無渴望。（“I desire nothing to other than to live deep in the country and to paint peasant life April 6 1885”） 梵高的臥室屬於鄉村。 2016.
